第6章(8)
郊外，到处都是金黄色；风带着秋天特有的凉气吹拂在四周，吹皱了枯草和落花。
我与雪洛坐在田地里，他抱着我，我们互相取暖。
“夏飘，为什么不问我？”
某一刻，雪洛低头看我，温柔的开口。
“因为无所谓啊，我只需要知道，不管发生什么，我们都能够在一起就可以啦！”
我摇晃着头，在他怀里撒娇；是的，我的雪洛，你不需要告诉我任何事，如果那些回忆注定让你伤心难过，那么我一个字都不想听。
“那件事……的确是我的秘密，我不是没有想过它会曝光，只是觉得，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了，我也会沉默，可是现在，我想告诉你…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，我就是想让你知道，因为刚才，在我以为全世界都离我而去的时候，只有你拉住了我，只有你……所以，只有你配听这个故事，只有你……”
雪洛轻轻的说，温柔的亲吻了一下我的嘴唇，我看见，有滴泪缓慢的流出了他的眼眶……
“我五岁的时候，我妈因为厌恶我爸烂赌而跟他离婚，一年后，她带着我再嫁，这次她的丈夫是个律师，有稳定的收入以及看上去和蔼可亲的面容，谁知那个人的内在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虐待狂，我妈与他结婚半年后，他的温柔逐渐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隔三岔五的暴打，很多次，母亲都被他打昏在地一动不动，每次我都以为她死了，每次都会抱着她的身体哭泣，直到她醒来；后来，我开始在他打我妈的时候踢他捶他，可只有六七岁的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，到头来不过是陪着我妈一起被打而已……”
说着，雪洛慢慢的拉起袖子；
于是，我很快便看清了他右手臂上的道道伤疤。
……小心翼翼的触碰着那些被烟烫过的痕迹，我拼命的流泪，止也止不住。
“别哭，早就不疼了。”
说着，雪洛轻轻收紧手臂，更用力的抱住我。
他的语气，那么不在乎，可我知道，他还在疼，就算身体不疼了，心也肯定在疼。
“其实，就算我妈当年没有把他杀掉，我最后也会杀了他的；真的，每次看我妈被他打得遍体鳞伤的时候，我都比死了还难受！”
雪洛这样说完，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的抛出去，那种恨……似乎并没有随着那个人的死亡而停止。
可是，他刚刚说……是他母亲杀掉那个人的？
我抬眼，看着他，眼里除了迷惑就是疼惜。
雪洛低头，也看我，轻笑着，绝望而哀伤。
“是的，那个人，并不是我杀的……那天晚上，我本来睡得很熟，是母亲把我叫醒的，当我看清她满身鲜血的时候，我以为她又被打了，所以就像每次一样，抱着她哭了起来；可是母亲却笑了，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的笑容，她告诉我，那些红色，并不是属于她的，然后她便拉着我的手走到了她的房间，让我看清了倒在地上那个男人血肉模糊的身体；她说，为了我，她杀掉了那个男人；她说，那个男人死了我们已经自由了……最后的最后，她嘱咐我，要在警察到来的时候，承认那个人是我杀的，因为只有八岁的我不用负担任何的法律责任，而那样的话，她便能够带我远走高飞，去过幸福美好的生活了……呵呵，其实，我妈她不必跟我说那么多的啊，那个时候我虽然小，但也知道她的那些话根本都是谎话，她如果只是说‘儿子，你要保护妈妈’的话，我或许在回忆起那些的时候，就不会那么难过了……后来，母亲开始神态自若的整理一切，在那之前，她让我在那尸体旁坐下，让我握住了那把刀，让我把那些流淌在地上血胡乱的抹在身上……你知道吗？那种听觉、视觉、触觉都沉浸在死亡里的恐惧……真的不是八岁孩子可以承受的！可是为了母亲，我都咬牙忍住了……再后来，母亲就报了警，警察来把我带走的时候，她对着我拼命的流泪，我小心翼翼的帮她擦，尽管我知道，她的那些泪，没一滴是真心的，可我还是为她难过，特别难过！再后来，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，听我爸说，她跟他大学时的初恋去了国外，临走的时候，她给了父亲一笔钱，让他带我离开那座城市，又买通一些人修改了我的档案，抹掉了那个杀人的记录，如果只是普通人想要调查的话，根本查不到……”
眼神飘忽的盯着远方，雪洛说得那么平静，平静到似乎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。
可是他的泪，那么多的泪，却不停的落下来，打湿了我的脸……
“雪洛，你……恨她吗？”
我问他，也用平静的语气，慢慢从他怀抱里出来，跟他微笑，给他擦泪。
“恨！恨得要命……可是，我又想见她，想得要命……”雪洛看着我，满脸泪痕，脆弱得像个孩子，“夏飘，我……是不是很没出息，她骗我还抛弃我，我却还是那么想她……”
我摇头，微笑，再次靠进他怀里。
“不是没出息，而是雪洛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！因为她是雪洛很在乎很在乎的人啊，所以哪怕她欺骗过你、伤害过你，你还是无法不去想她！因为她已经在你的心里生了根、发了芽，那种想念就好像有了生命一样，除非灵魂消失，不然就会永远存在！”
我说，说完以后，四周一下子变得好静，似乎只留下风的声音。
“那……如果有一天，我也让夏飘那么难过的话，你……会不会也在恨我的时候想见我？”
很久以后，雪洛轻轻问我。
我笑，慢慢摇头：“不会的，雪洛才不会对夏飘那样！”
是的，那时，我坚定的相信着我的雪洛永远不会让我难过永远不会让我伤心；
所以，我并没有让他知道我的答案。
而我想，他爱他母亲的程度，一定没有我爱他爱得那么深；不然，我的答案不会与他如此的南辕北辙。
是的，我爱雪洛，用尽力气用尽生命的去爱他；若他有天真的狠心负我，我也必然让他用尽力气用尽生命的为我难过，至死不休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