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暖花会开第二十九章(2)
“是呀,听说英皓冬当年出事后精神都变得不正常了,一年多的时间一直在家里养病。”
“啊,他还得过精神病啊?”
蓝素馨实在听不下去,忍不住走过去,尽量温和的口吻:“不要背后这样说人家,另外,据我所知,英皓冬的病是心理上的创伤。心理疾病和精神病不能混为一谈。”
那几个女同学奇了:“你怎么知道英皓冬是心理疾病?”
蓝素馨避重就轻:“你们可以打听到,我也同样可以打听到啊。”
蓝素馨帮英皓冬说话,但她一个人的力量,很快被淹没在愈演愈烈的流言蜚语中。校园里这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,她突然很为他担心。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脆弱的心理。终有一天,这些背底里议论他的话会传进他的耳中,他受得了吗?
犹豫再三,蓝素馨特意去找了英皓冬。放学后她推着自行车,等在他所在的教学楼下。等了很久很久,却一直不见他出来。难道他已经走了吗?不可能,楼里走出来的每一个人她都仔细看过了,没有他。而且她确定他今天在里面上课。
确信英皓冬还没有离开,蓝素馨停好车子,寻寻觅觅地找上十楼,她打听过了他们班今天在十楼的一间课室上专业课。找到那间课室后,她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朝里面张望,教室里的人已经都走光了,只有窗台上静静坐着一个人,背对着她,极瘦削的背影。
是英皓冬,他坐在窗台上——想干什么?
蓝素馨陡然一震,瞬间白了脸。想也不想地冲过去,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从窗台上拽下来了。
“英皓冬……你……你想干吗?”
英皓冬沉默,薄薄嘴唇抿成严丝合缝的一线,像千年万年的岩石般沉默着。然而,他的脸颊,眉眼,却都在微微轻颤,是内心的痛楚如藤蔓般蔓延出来吧?他一双漆黑眼瞳深深地看着蓝素馨,看了良久,才轻声吐出一句:“我是一个杀过人的疯子,你不怕我吗?”
流言纷纷,终于是流进了他的耳中。蓝素馨深吸一口气,头摇得坚决无比:“不,英皓冬,我不怕你,我为什么要怕你?你不是疯子,你也没有存心杀人,那件事只是意外。”
蓝素馨尽量开解,英皓冬的脸色却依然阴霾如雨,他的眸子黯黯,黯得完全没有一点光彩。倚着墙壁,他慢慢地滑坐下去,如同无比寒冷般把自己的身体蜷成一团,头埋进屈起的双膝里,声音断断续续:“没有存心杀人……也还是杀了……为什么……我没有跟她一起死掉……我也应该死……应该死的……”
他一口一个‘死’字,听得蓝素馨心惊肉跳。她就猜到他脆弱的心理会承受不起那些传言。那些被无数张舌头磨砺得如刀锋般锋利无比的话,每一句都是扎在他心头的刀,刀刀见血。他本就在这件事上自责极深,这样一来,更是觉得自己该死——应该一死以谢其罪。如果她没有及时上来,他会不会已经自窗台一跃而下了?用自己同样年轻的生命,来偿还已逝的叶幽昙。
蓝素馨突然意识到事态比她想像中的还要严重,她不敢离开英皓冬半步,一直陪在他身边,千方百计地开解他。不再老生常谈地反复跟他强调叶幽昙的死只是意外,他不必为此背上沉重的心理包袱。而是另起话题,絮絮地跟他说起自己的人生经历。
父亲早逝后,母亲如何在孤儿寡母无力持家的情况下,改嫁给了申东良。而她们母女却又如何不被他善待,时常遭他打骂……她甚至还告诉了他,她是怎么从申家出来的。
那个闷热的夏夜,她如何从熟睡中惊醒,拔出藏在枕下的西瓜刀,竭尽全力砍了申东良一刀。然后她离开申家,开始这里那里的流浪生涯,从茶餐厅、到孙志高家、到中餐厅,再到广告公司,最后到英家。个中的艰难不易,她事无巨细都一一详细地讲给英皓冬听。也不瞒他初到英家的那一次,她曾经如何被他吓跑过,只是闭口不提英夫人曾要求过她要对他‘无微不至’的看护。
这些事情,除去在叶家时笼统地跟叶太太提过一星半点外,蓝素馨从没有这样细致地对人说起。英皓冬起初保持把头埋在双膝间的姿势,似是根本没在听。却渐渐,他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,凝神静听。
一口气把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后,窗外暮色已然沉沉,仿佛玫瑰将凋时的乌而紫。课室里没有亮灯,唯有乌紫暮色游满一室。英皓冬的脸如隐在浓雾中般看不清,唯有一双眼睛,是幽暗里两点星子般的光。
他的眼睛不再黯淡,蓝素馨便知自己的话有效了。她说了这么多,无非就是想要他知道,如她这样的一个孤女,尝尽寄人篱下、看人脸色、三餐不继、居无定所的生存之艰辛,都没有想过要放弃生命,那他就更不可以。